窗外稀稀落落飘起了微雨,看着越渐昏沉的天色,许蕴知道,等不到来人了。
    她从下午3点来到咖啡店,到现在,已经过了6个多小时,还没等来周寒屿一个身影,也没有一个电话。起先,许韫还心慌是出了什么意外,后来,或许是坐平静了,看着没有回应的消息界面,数通未接通的电话。
    许蕴心里升起一种预感,大概,会是彼此又一次次不知期限的断联。
    毕竟,她们相逢的太短,接触的太快,以至许蕴根本不了解周寒屿,枉论他所有的信息,他因为原因没能赴约?他会做什么?又为什么没有回消息?
    夏日的雨措不及防,却短暂,眨眼间,只有地面一片湿濡为证。
    回音是许蕴到家后收到的,她一路走回来,墙头时针已滑落在九十之间。
    回的不是来电,是一段读起来都觉得匆匆的信息:
    ——抱歉,没能赴约,部队临时有紧急的事,之后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,手机无法联系,照顾好自己。
    许蕴将手机放下,整个人端着脚坐在沙发上,慢慢下巴陷入胳膊中,轻微的歇气声无声散入空气里。
    手机的另一头,数千公里外的边境,输入框里的竖线跳了又跳,指尖的主人却始终没有打下“等我”两个字符。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隔天,许蕴提着东西去医院看望案子的当事人。
    人还是重度昏迷的状态,躺在病床上依靠呼吸机维持,床边,他的女儿正为他擦拭手臂。
    通过和女儿的聊天许蕴了解到,工头能够接下这个项目,是由一个朋友拉的线,这个朋友在这个医院工程项目的后勤处工作,不过半月前在下班的途中出了车祸,当场人就没了。
    听女儿说,自朋友出事后,父亲状态就不太好。
    案发那天据说当天是双方起了口角,这才动了手,出了事后,建筑公司态度很诚恳,道了歉并愿意出钱补偿,对肇事负责人也进行了处罚,警察的介入调解下,双发达成了和解。
    本来事情到此就结束了,偏偏一个月多后,女儿在街上碰到了原本应蹲在牢里的肇事人,一打听才知道,这人原是建筑公司老板的亲戚,建筑公司的老板花了钱找了关系,说是坐牢其实就监禁了一个月就出来了,女儿再次找到警察,谁知态度和初始大相径庭,此时两边的阴险冷漠面目完全暴露了出来。
    意识到被下了套,看着病床上久久不醒的父亲,女儿咽不下气,便将事情发到了网络上。
    许蕴听着陷入沉思,那天到底应发生了什么只有打人者的一面之词,他只说是条件没谈拢工头先行恼羞成怒,并主张自己爆迫不得已还击。
    可根据医生的伤情检验,他打人时的角度却是处处致命,然而这些在庭审理中是远远不够的。
    很快,事情又迎来了转机。有个陌生号码自公共平台联系了许蕴,这个人也是这次工程项目中的一个工人,和工头还有死去的后勤人相熟。
    他告诉许蕴,那个后勤朋友不是意外死亡。在他回老家之前,监督工程的朋友在一次检查中,发现了工程存在质量问题,是建筑公司那边使用假冒伪劣建材。这是公办的医院项目,据说上面很重视,能到这家建筑公司手上,必然有来头,还是因为他们听说这个老板上头有人。
    这么大的事,叁人不敢声张,而他因为胆子小,怕惹事上身,没几天回了老家,走的时候他才知道,那个后勤朋友写了封信给市里举报了。
    后勤朋友死了之后,他和工头通过一次电话,两人这事谁也没对外说,怕惹上麻烦,他在电话那头劝工头赶紧结了账回家躲躲,他也同意了,不过说起这家建筑公司压榨工友,他得给底下跟着的兄弟维护应有的权益,谁知道后来他就出事了。
    他想,他肯定是把那件事捅了出来才遭了此罪。这么个月,这事憋在他心里,惶恐不安,他睡也睡不好,做噩梦惊醒,直到看到电视上的新闻,他这才下定了决心,他也不是没准备,他在网上查了许蕴很多信息,他也不知道怎么,心里就告诉他这姑娘能醒信一信,这才联系了许蕴。
    他说出来后,紧绷的身子明显的松了下来。
    许蕴回去后便从网上查到,这件建筑公司仅仅成立几年,接的却都是政府的大工程项目,根据网络的爆料,应该就是贿赂来的中标。京国资委那边也是靠着这样暗箱操作捞了不少油水,只要在国资委工作的,就没有寒酸的,其实这种操作大家内部都心知肚明,却偏偏禁了这么一遭被摆在了明面上。
    医院的工程项目算是今年的一个重要规划,是由京委书记一手推进的,敢在这么大的工程项目上动手脚,胆子实在太大,可开工几月偏偏还没人揭露工程的质量问题,就连举报也被压了下来,想来后面的水怕是深的很。
    室内的灯光从晚亮到了早,而许韫在电脑前悄悄打打了一夜,同时也踟蹰了整夜,最后按下发送键。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许蕴睡后不知过了多久,就被一个电话叫醒。
    “喂?”她的声音略有沙哑。
    “看新闻了吗?”徐柯一上来就直奔要点。
    新闻?被徐柯的声音一扰,许蕴瞬时清醒不少,她立即坐起身打开了电视。
    “我看看。”
    电视机在前面放映着,画面是一个记者正对身后某个施工地进行现场报导,她的声音通过播放器传入笔记本后的许蕴耳里。
    “我们可以看到,外墙保温材料厚度是严重不足的,至于……,另外有于现场的一些施工材料也已经被送往检验了。”
    随着鼠标键盘的滚动,热搜上各个围绕“A医院工程偷工减料”的话题展开在眼前,下面接着的则是一些名字的词条,右侧还携带着深色的爆点字符。
    那些名字词条有建筑公司老板的,连带着京国资委主任的名字,不过最让许蕴震惊的是京委书记严X的名字也在此之列,许蕴愣神一瞬,而后点了进去。
    一切来自午间一名网友将工头受伤的实情抖露在了网上,不仅说了A医院工程存在偷工减料的问题,还举报京国资受贿一案,同时指出京市副市长也涉案其中,是其建筑公司老板背后的保护伞。
    才一两个小时,以始料不及的速度,这篇博文很快在平台上爆了。
    而之所以京委书记的名字出现在词条上,许蕴看网友的评论,缘是副市长是其一手提拔上来的,医院工程更是书记提出并挂了名的。
    许韫又刷了好几条博文,明显能感受到矛头都是直指这位京委书记。
    身旁的手机骤不及防的响了起来,许蕴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陌生电话,没有犹豫接了起来。
    “喂。”
    “看新闻了?”
    贺玖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,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。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而后许蕴接着道,“这件事情我只和你说了,不知道为什么突然——”
    她还没说完,就被贺玖霖的声音打断,他的声线微冷。
    “是我这边出了问题,”
    许蕴蹙了蹙眉,还没来的急回应,又听电话那头说。
    “这几天会有各种媒体堵你,你只需要除案子外的都不做表态。”
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
    “案子上的按你的节奏来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那边没在说话,许蕴也不出声,半响,许蕴听到那边沉声问。
    “就没有什么想问的?”
    许蕴嘴角轻启,默了一会才回答。
    “我想我该清楚的,案子上的我都很清楚了。”
    许蕴耳边似有若有若无的轻笑,他的语气带着揶揄。
    “这回倒是安分守己。”
    等了一会就见许蕴回应,那面很快传来了断音。
    许蕴不耐的放下手机,却在动作的瞬间被电脑上某个网友的评论吸引。
    一层:xxx(京国资委主任名字)都腐败了,我看严x也逃不掉。
    二层:怎么说?
    一层回复二层:这两人当年在京大政法是出了名单关系好的师兄弟,我本人就是京大政法毕业的,当年京大政法级的都知道。
    二层:天啊,这么说严x有很多的可能腐败,那xx(副市长)不就是他一手提拔的,我看,他八成也不是个好的,可怜了我们人民群众,这么多年养的都是这么些贪官,要不是爆出这事,国家的前途何在哦。
    一层回二层:他以前在京大政法授课,门下不少学生,现在不少都混的不错,我看都得查一查。
    叁层:这个我知道,咋们xx区区长贺玖霖好像就是他的学生,话说他也得查。
    一层回叁层:这你就不知道了吧,他们早几年就闹掰了,别问我怎么知道的,我那些现在在京市政府工作的同学说的。明年竞选,贺玖霖还等着代替他的位置呢。
    叁层:我靠,这不得盼着这曾经这位老师下台。
    手机突然在一旁消息推送的滴滴提示音,许韫拿起手机一看,多条都是是京市副市长自杀身亡的推送新闻。
    许蕴的背一下坐直了起来,连着呼吸也屏住,良久,才缓缓的吞吐呼吸开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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